“好的。”寧果連聲應著, 用大勺舀起一些菜澆在碗裏的面條上，遞到外面另一個學生的方向, 又在刷卡器上打出素面的價格, “要素面的同學請刷一下校園卡。”

語畢，她又急匆匆小跑幾步，去接裏面煮好的新的面條。

至於窗口外面突然掀起的一陣騷動，少女已經來不及去關註了。

季涵微微垂眸，刷了手中特意帶過來的嶄新校園卡, 便站在那裏, 恍若感受不到周圍明裏暗裏聚集在他身上的種種視線，只靜靜地像在等待著什麽。

又端過來一碗面條, 裏面還有幾根青菜，寧果將面條放在窗口推出去, 彎起淺櫻色的唇瓣：“同學，這是你的素面……”

擡頭的一瞬間，落入眼簾的是一位十分眼熟的白衣少年，寧果瞬間卡了殼。

好半晌, 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澄澈剔透的圓眼睛裏閃過一抹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心虛：“同學，你……”

“你知道我的名字的。”季涵嗓音清冷, 卻很是輕緩，仿佛生怕寧果聽不清。

寧果：“季涵同學……”

季涵漆黑的眸子註視著她：“嗯。”

“季涵同學, 你不把你的素面端走嗎……”寧果猶豫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放在窗口外面臺上、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面條。

季涵後面, 還有很多人在排著隊呢。

季涵斂目，頓了頓，像是在思考著什麽，隨後，他慢慢開口。

“如果你做一件事，得不到任何報酬，你還會決定完成它嗎？”

被突然問這種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寧果有點蒙，但她想了想，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季涵的問題：“會的吧，如果沒有其他什麽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我應該會想要將手上的這件事情完成，哪怕沒有報酬。”

季涵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他端起素面，轉身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身後擁擠的人在季涵轉身時，自主地讓開一條道，好讓季涵更加方便地去座位那邊。

雖然疑惑於季涵的話，同時隱隱有了一股不太好的預感，不過眼瞧著要打面食的學生越來越多，寧果也顧不上再琢磨剛才那場出乎意料的相遇，繼續自己的工作。

坐在一處最僻靜人少的角落，季涵將那碗清湯寡水的素面放在桌上，並沒有開始吃，而是任由它的熱氣漸漸散去，自己則微瞇黑如點漆的眼眸，心裏默默地有了一些底。

周圍的人自覺地安靜下來，也不再聊天，一邊吃一邊偷偷地打量著白衣少年，有人嫉妒羨慕，有人愛慕花癡，但無論抱著怎樣的心情，都沒有一個學生敢上前打破這平靜的氣氛。

季涵這種往那一站就如同一副水墨丹青的少年，能坐在食堂裏與他們一起吃飯，已經是能讓人驚掉眼珠子的事情了。

無論是漂亮可愛的眼生少女來打工還是高三一班的季涵班長來食堂打飯，這兩件事都註定了今天中午A中的食堂無法真正安寧下來。

等窗口的學生漸漸減少，寧果終於有空喘口氣，而一直等在那裏的季涵也起身走到窗口前面，清淩的目光悄然落在少女光潔額上的細汗上。

寧果有些驚訝：“季涵，你還沒走嗎？”

聽到寧果的稱呼，季涵的目光柔和了一點：“沒有，在等你。”

“等我？”寧果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季涵：“嗯，不走嗎？”

寧果搖頭：“可是阿姨還沒讓我走，中午還沒結束。你是有急事嗎？”

柔軟的額發下，少年好看的眼眸裏透出一股淺淺的無奈與憐愛，他輕輕嘆口氣：“小果，你有身份證和健康證嗎？”

寧果一怔，心臟忽然狂跳起來。

健康證她沒反應過來，但是對於身份證這個詞，她是很敏感的。

因為作為一只偶爾能變成人的貓，她根本拿不出身份證這個人類社會每個人必不可缺的證明身份的物品。

“季涵，你……”寧果圓滾滾的眼睛裏浮現一絲無法遮掩的無措，她不確定季涵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不然為什麽要突然問這種話？

少女的慌張其實並不明顯，但是只那流露出的絲毫，已經被季涵盡收眼底。他眸色微暗，淡淡勾了一下唇角，弧度很是細微：“我在食堂門口等你。”

怔怔目送少年的背影，寧果回過神，走到食堂阿姨身邊：“阿姨，我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食堂阿姨就擺手道：“有人在等你吧？現在食堂也沒什麽人了，你可以先走了，明天記得早來。”

“謝謝阿姨。”寧果遲疑一下，又道，“身份證和健康證……”

“哦忘了跟你說，”食堂阿姨陡然想起來什麽，“看你今天急急忙忙的樣子，我估摸你沒帶，就沒跟你提，明天記得把身份證覆印件跟健康證帶來。”

寧果抿抿唇：“必須要帶嗎？”

“對啊，身份證是肯定要的，跟食品相關的工作也要健康證。”

“我知道了，謝謝阿姨。”

走出食堂，寧果張望一下，果然，穿著白襯衣的少年正站在不遠處，偶爾有路過的女生一邊偷偷瞟著一邊竊竊私語，他仍舊如同水墨畫裏的人一般巋然不動，微微斂眸自顧自地想著自己的事情。

寧果小跑過去，略有些喘氣：“對不起久等了。”

少年擡眸，眸中的冰雪消融成春水，水墨畫裏的人終於沾染上一絲煙火氣。

他註視著寧果，微微搖頭，等寧果緩過氣來，他才邁出步子：“走吧。”

寧果：“誒？”

季涵停下來，轉頭用手指圈住她白皙細嫩的手腕，而後勾唇：“帶你去吃飯。”

周圍有隱隱吸氣的聲音傳來。

寧果眨巴眨巴貓兒眼，此時的她已經換掉了食堂的工作服，大大的兜帽套在頭上，讓她心理上多了很多安穩感：“你知道我午飯還沒吃？”

“嗯。”季涵放緩腳步，讓寧果與他的步伐同步，兩人並肩走向校門口。

“季涵，我們是去哪兒？”寧果歪頭看身邊的人，迷惑地問。其實吃飯的話，無論去哪都行，食堂也行呀。

“你很餓嗎？”季涵問。

寧果悄悄摸了摸癟癟的肚子，然後小幅度點頭，伸出另一只空閑著的手拉了拉兜帽帽檐，遮住浮現紅暈的臉頰。

這樣直接是不是不太好……

誒，總感覺人類的肚子沒有貓咪的時候軟，做貓咪的時候可以睡覺時蜷起來把腦袋埋在肚子的毛毛裏，可舒服了……

寧果遺憾地嘆口氣，思緒已經偏離正軌跑到十萬八千裏，就發現季涵帶著她轉了方向，朝著教學樓走去。

寧果：“季涵？”

“我多帶了一份便當，”看著少女不解的表情，季涵相當耐心地解釋，“放在班上，帶你跟我一起去拿。”

寧果點頭：“哦哦。”

雖然已經是人類形態，但在如此光明正大踏進教學樓的時候，寧果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在走廊上，兩人迎面就遇到一個相當引人註目的女生。

艷麗出眾的外表，驕傲矜持的神態，是……周雪藍。

寧果心頭咚地一跳，明知周雪藍不可能認出她，她還是下意識地低下頭，又往下扯了扯兜帽，只露出半張臉。

有點慌張的模樣像只欲蓋彌彰的小動物。

寧果以為這樣會顯得不被人發覺，可卻不知道這樣的動作和神態，只會讓人愈發想要將兜帽下掩藏的那張小臉和臉上的表情一探究竟。

周雪藍輕飄飄瞥了寧果一眼，又著重瞅了瞅季涵握著寧果手腕的那處，隨後看熱鬧般地揚揚唇，從兩人身側穿過。

從兜帽下覷見那雙白皙的大長腿優雅地走過，寧果松了口氣，把兜帽拉高一些。

然後她一擡頭，就恰好對上季涵漆黑不見底的眼睛。

“小果，”季涵輕聲詢問，“你跟她認識？”

寧果低下頭避開季涵的目光，小聲說：“不認識。”

欺騙好人總是有心理負罪感的嗚嗚嗚。

季涵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不會說謊的樣子也還是很可愛，可愛得想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大中午的教學樓裏也沒什麽人，一路順利到了高三一班，寧果終於稍稍放下懸著的心。

在季涵面前，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更容易心虛些，而遇到認識卻要假裝不認識的人時，她在季涵面前撒個謊也尤為艱難。

而且另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大概就像是食草動物抖抖索索地等待著隱藏在暗處的肉食動物亮出鋒利的獠牙，可是肉食動物卻始終蟄伏著在等待什麽，於是不敢又不能逃跑的食草動物就只好頗為忐忑地在原地縮成一團。

突然想到什麽，寧果精神一振。

不對，貓咪可是肉食動物！

她超兇的！

季涵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身側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振奮起來的少女，雖然有點疑惑，不過他唇角的弧度還是跟著上揚了一點。

不管是因為什麽，開心點總歸是好的。

尚且如同發現了新大陸而高興著的寧果，在跟著季涵進了高三一班後，貓兒眼微微睜大。

果然，她那口氣松得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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